日志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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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棋书画之败笔篇一 王洗砚很愉快,直到中午前,他都很愉快. 无论是谁,如果能将天下第一行书《兰亭序》临摹得一模一样,都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情。 何况,他从中领悟的那套剑法也已大成,一套如足以与武林中任何剑法比美的剑法。 他知道,无论是书法还是剑法,这都已达到他平生的绝诣。 再要突破,也许要等上三、四十年了。 王羲之,号书圣,琅邪临沂人。因官至右军将军,会稽内史,后世称为“王右军” 。 十二岁时师从卫夫人,十八岁渡江北游名山,博采众长,精研体势。他的行书有如行云流水,贵越群品,遒媚劲健,独具一格。 东晋永和九年,右军宦游山阴,与孙统承、谢安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聚会,修袚褉之礼。席间,各人分列溪水两旁,把羽觞放在水上顺水而下,每人顺序取觞饮酒作诗。 当日共有26人作诗,写了35首。 饮毕,王羲之乘着酒兴,泼墨挥毫,为诗集作序,即席书成《兰亭序》。此贴笔势飘若浮云,矫若惊龙,法度变化,逸韵不群,风姿楚楚。据说,他几天后重写了近百次,却再也及不上当天即兴之作。 相传这幅字帖的正本后来被唐太宗从王家后人处取去。 唐太宗十分喜爱这幅字,曾命令朝廷最好的几位书法家摹临许多副本,原本则留下来作为自己的陪葬物。因此,自初唐以后,世上流传的《兰亭序》俱为摹本。 王洗砚本是王家旁系传人,为了这个传说,他曾于一个月间盗遍了一十五座唐代皇家陵墓,前后一共找到过三幅,都是伪作。直到第十五座,他终于找到了真迹。 凭他的眼力,他确定那一定是正品。 《兰亭序》,共二十八行,三百二十四字,他是在第五十八遍上写成这篇赝品的。 每一个字的结构、笔法和全篇的布局都和原品一模一样。就连原贴用的蚕茧纸、古墨和全篇五十六个朱文印章都是一模一样。 除了一个字,那是全篇二十个“之”中的第十二个。他采用了《丧乱贴》的笔法。 那是他故意留下的一笔败笔。 他必须要将真品和赝品之间留下一点惟有自己才能找到的区别。 将来他的后人,拿出真迹来时,才可以理直气壮的向世人证实。 他用一枚阳文印章巧妙的把这一笔掩盖上, 他相信这已足够瞒住当世的书法家了。 其实,一直以来,他更喜欢王羲之的《丧乱贴》。 在他眼里,秀美绝伦的《兰亭序》好比一位不沾半分人间烟火的仙子,而《丧乱贴》则更象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。“羲之顿首:丧乱之极,先墓再离荼毒,追惟酷甚”,这十八个隐藏无数伤痛深沉的小字,在欹侧取姿,奇宕潇洒的笔调中一笔一划的写来,那股拂郁悲愤之气直可破纸而出。 他就是喜欢这种带有凡人的感情书法。 因为他也是凡人,纭纭众生中的一个平凡人。 三百二十四个字,演化出三百二十四招剑法。 整套剑法,偃抑欹侧,使转方圆,钩折劲挺,流畅婉转。唯一有第十二个“之”字那一招,剑走偏锋,奇兵突出,与其余招数格调大异。 这一招,正是他最得意创举。 谁能想到:这路剑法最险恶的杀手绝招竟是一招败笔? 今年五月初八,便是当今皇上大婚的日子。 他得到《兰亭序》的消息,早在十天前,就着人放风出去了。 过不了半月,胡丞相一定会收到风声。 到那时...... 他仿佛已看见觊觎多时的御使之位在象自己招手。 他很满意。 你若是写得出这样一张书贴,创得出这样一套剑法,你会不会满意? 二 正午。 一只远方飞来的信鸽,搅碎了王洗砚的心情。 鸽子腿上绑着一束锦帕,上面只写了九个字:“焦尾役,杀人者栗自安”。 没有落款。 组织里写给他的信,是从来都不用落款的。 大家都知道,王洗砚一眼就能从笔迹中看出信是谁写的。 想假冒都没用。 王洗砚紧闭的嘴角这时却一直在颤抖。 良久,他松开手,那束锦帕忽然变成了许多碎片,被风一吹,似乎化为了几十只蝴蝶随风起舞。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隐逸谷:焦尾在抚琴,九尾在打谱,丹青在做画,自己在临贴...... 一阵细碎的脚步打乱了他的回忆,一名青衣书童快步走到他身前,低声说道:“老爷,外面有人求见,还送上了这封拜贴。” 王洗砚茫然应了一声,随手接过拜贴。眼角余光扫过,不由得全身一震。 烫金的拜贴写着一行虬龙草字:淮南后学栗自安拜上。 王洗砚一把揪住书童的手腕,厉声问道:“来人有几个,是怎生模样?” 书童从没见过一向温文儒雅的主人如此失态,颤声说道:“就...一个人,大概三十七、八岁,满脸落腮胡须,长相极有威风,身上还背着一个长包袱。” 王洗砚咬着牙说:“带他来书房相见。” 没过多久,回廊里又传来那阵熟悉的脚步声,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。 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两个人,一个是身材高大斜挎包袱的男子,还有一个当然是那书童。 王洗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欠身离座,抱拳拱手道:“稀客稀客。偷王之王驾临寒舍,小生未克远迎,惶恐惶恐。” 来人哈哈大笑道:“洗砚兄,你们这些读书人啊,口里虽然说得漂亮,我怎么听着,这话里话外,皮里阳秋,那个....阴阳怪气得很啊。” 王洗砚微微一笑道:“栗兄说笑了。小弟身无长物,正在纳闷,今儿不知刮哪阵风,竟能将偷王刮来敝宅。” 栗自安又是一阵大笑道:“洗砚兄太过谦了。《兰亭序》若还算不上‘长物’,栗某一生那可都是在偷摸些‘短物’了。” 王洗砚故作惊讶道:“栗兄好快的消息。小弟前日确是得了一幅《兰亭序》,正在为鉴别真伪发愁,感情是被栗兄看上了。得蒙偷王垂青,那也是无话好说。不劳栗兄费神,小弟这就双手奉上。” 栗自安双手直摆,急忙说道:“洗砚兄想到哪里去了。在下此来,不是要偷,而是想买!嘿嘿,至于这真伪嘛,谁不知你老兄是当世书法第一名家。只要你洗砚兄敲个章子,说是真迹,谁敢说是假的。” 王洗砚嘴角微翘,冷笑道:“买?!栗兄可是在戏耍小弟了。” 栗自安正色说道:“洗砚兄不需多虑,在下的确是要买。唉,久在河边走,怎能不湿鞋。我们这无本的买卖是干不了一世的。不瞒洗砚兄,在下上个月在陕西做了一票勾当。当时一时不慎,着了人家的道。虽说东西终究到了手,但也受了不浅的内伤。这些日子,我想来想去,早已想通此理。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,上次没死,实属侥幸。嘿嘿,如此营生,究非长计,还是趁早洗手,是个了局。古人云:‘盛世古董,乱世黄金’。因此上,在下尽集平生所攒,想觅一传世之宝,好守着了此余生。这不,一听说老兄得了那《兰亭序》,在下便巴巴赶来,生怕来迟一步,那就要抱憾终身了。” 王洗砚点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。栗兄肯金盆洗手,急流勇退,可喜可贺。” 栗自安说道:“其中原委,在下已经言明,就请洗砚兄将东西拿出来,给在下过过眼,如何?” 王洗砚道:“好说,好说。如此,栗兄稍待。” 说完,起身,从内室取出那幅卷轴,在桌上慢慢摊开。 栗自安放下身上的包袱,双手在衣摆上抹了两下,躬身走到书轴前,细细查看。 王洗砚在一旁背手相陪,并不打搅。一双眼睛,只上上下下打量着栗自安。但见他虽背对自己,但全身紧绷,气凝如山。左手扶卷,右手却始终放在桌下,五指微开,随时可反掌劈拿,防着自己暗中偷袭。 王洗砚暗中叹了口气,心道:都说这偷儿机警无比,平生从未失手,今日一见,果然是个老狐狸。他刚才怎么又说曾在陕西遭人打杀,莫非......眼光一转,看见桌上那个长长包袱,里面竟似藏着一具瑶琴。 盯着那件包袱,王洗砚眼中杀气大盛。右手轻抬,已摸到了笔架上的一只鼠毫笔。 三 便在此时,栗自安已回过身来,长舒了一口气,喃喃说道:“好字,好字。天下第一书,名不虚传,名不虚传。” 王洗砚眼中杀气隐没,干笑两声道:“字是好字,可这价钱嘛,呵呵,自然也得是个好价钱了。” 栗自安脸色苍白,勉强笑道:“能见亲眼见到这一幅真迹,栗某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了。洗砚兄尽管开价,在下如果力不从心,那也无话可说。” 王洗砚嘿嘿冷笑道:“别人要买,纵是黄金十万,明珠千粒,我也不卖。但若是栗兄要买,小弟只要一物交换即可。” 栗自安浓眉一轩,“哦”了一声,赶忙问道:“不知洗砚兄想要何物?” 王洗砚指着桌上的包袱,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小弟只要一具古琴,上古四大名琴之首的焦、尾、琴!如果小弟没猜错,栗兄这包袱里的想必就是吧。” 栗自安神色不变,说到:“可惜可惜,叫洗砚兄失望了。那具焦尾琴,我已将它物归原主,这包袱里的却是另一具古琴:燕语琴,也算是上古第二名琴了。” 王洗砚勃然变色,大声喝道:“什么物归原主,你到底把焦尾琴藏哪去了?” 栗自安双眼精光暴亮,直视着王洗砚面上,一字字说道:“我将它放回洛阳陈阁老的墓中了。” 王洗砚闻言,长叹了一口气,颓然坐倒,过了良久,才缓缓说道:“你是怎么知道焦尾是凶手的?” 栗自安眼中露出讥笑的神情:“这还用问吗?我刚才不是说了,焦尾琴本是陈阁老府上旧物,没来由的怎么跑到焦尾那里去了?” 王洗砚惨笑道:“你说的不错。这么说,阁下今日找上门来,也不是要真的买字了?” 栗自安悠悠说道:“陈门惨案中至今还有一个帮凶未曾伏法,在下今日便是特地来找他的。” 王洗砚道:“你是说我?” 栗自安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,摆在王洗砚眼前,说道:“洗砚兄一定还认得这封信吧。这就是三年前你模仿陈阁老笔迹,写个洛阳白马寺大智方丈的那封短柬。本来,陈门惨案当晚,大智方丈是与陈阁老说好了,要到他府上为其母做法事的。可就在他刚要出门的时候,却收到了这封信,说要将法事改期到第二天。当晚,如果有大智方丈在场,你们定然难以成事。嘿嘿,饶是你的笔迹模仿得天衣无缝,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。” 王洗砚傲然道:“老栗不需言语相套,你既杀焦尾,今日之局,我自当与你不死不休,绝难善罢。莫说我的笔迹模仿得并无二致,便是陈老自己,也绝难区分。即是信笺所用的纸张信封,也都是从陈府中取出来的。你却如何察觉?” 栗自安悠悠说道:“我们做偷儿的,别的不行,这个眼光还是过得去的。那信上墨迹光滑如漆,肌理隐现,墨香更是余味醇厚绵长,那是徽墨中的极品松烟香墨吧。陈阁老家境清减,随便一封简柬,如何会用上这么名贵的徽墨?” 王洗砚面色灰白,过得半晌,方才叹口气道:“大意了,大意了。平素用惯了的砚墨,一时倒忘记了。” 四 两人站在院子里,四目遥对,不再言语。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,王洗砚冷冷说道:“栗兄还有何话说吗?” 栗自安摇了摇头。 王洗砚缓缓道:“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偷王天下无双的轻功和罗汉快刀吧。” 罗汉刀本是少林武学中极普通的一门刀法,在江湖上流传极广。 可自从栗自安用了这套刀法后,就再也没人敢用了。 他的刀法其实和平常的罗汉刀法也并没什么两样。唯一的分别,说穿了,就一个字:快! 江湖中,见过他使刀的人,都说那刀快得简直不可思议,普通武人出一刀的时间,他可以砍出了七、八刀。 据说,江湖上能接住他三十刀的人,实在不多。 起码,不是很多。 王洗砚希望自己能是其中的一个。 他从栗自安刚进门的行路无声中,已经知道对手的轻功的确在自己之上,他只希望新创的这路“兰亭剑法”,不会令自己失望。 一定不会! 因为他已看到了栗自安的刀。 一柄三尺长,四指阔的缅刀。 栗自安拔刀的速度并没有自己快。 噌的一声,王洗砚的剑已在手。 这把剑,是藏在鼠毫笔里的。 剑长一尺两寸,剑身薄如蚕翼,剑锋精光四射,寒气逼人。 栗自安已经出刀了。 王洗砚眼中一亮,他的刀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快。 顶多比常人快三、四倍而已。 但刀力中暗含的那一股内家真力,倒煞是威猛。 当当当当当,一瞬间,他已连接了五刀。 每接一刀,就象被你用一只重锤敲击在胸口一样。 王洗砚心中已经有了底。 栗自安的刀又快又猛。 但快而不稳,猛而不沉。 似乎真有内力受创的迹象。 王洗砚脚步一滑,避过栗自安的当头两刀,使出了他的“兰亭剑法”。 “永和九年,岁在葵丑。暮春之初,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......” 十招一过,他已扳回了局面。 二十招之后,他已攻多守少,占到了上风。 三十招后,他看见了栗自安额上的汗水。 使到第五十招,栗自安只能展开轻功,窜高伏低,腾挪躲闪了。 他知道,等到第一百二十七招,那败笔一出,栗子安必死无疑。 一百二十四、一百二十五、一百二十六,栗自安已经被他逼到了院子西南面的死角,罗汉刀法已接近乱不成章了。 一百二十七!他使出了《丧乱贴》的“之”字剑法。 按照笔势,他的短剑在空中左右来回连划三下以后,应该顺势下沉直取栗自安的小腹。 但他手腕一抖,短剑一昂,毒蛇般地窜向栗自安的咽喉。 刹时间,他恍然听见剑尖刺进喉头软骨的咯碴声。 叮的一声,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,栗自安的刀居然并没去护着小腹,而是横在胸前粘住了王洗砚的短剑。 好象他早就算准了这招“败笔”,好象他的刀一直就等在那里一样。 这怎么可能?! 王洗砚一惊之下,顿时感觉对方的内力源源递来,浑厚绵醇,沛然莫之能御。 王洗砚气沉丹田,吐气开声,右臂一振,一股强悍凌厉的内力涌出,想震开缅刀。 哪知缅刀竟如同被胶水粘在剑刃上一样,只微转了半个圈子,立时将劲力化解于无形。 王洗砚大骇,口中刚叫得“太极刀法”四个字,缅刀已经一圈一圈的套将上来,手指、手腕、前臂、上臂顿时在刀光中纷纷坠地。 王洗砚夺地跳出圈子,捂着右臂血如泉涌的伤口,忍痛说道:“你、你、你不是栗自安!你是谁?” “栗自安”左手往脸上一抹,揭下一张人皮面具,露出一副白皙而清瘦的脸庞,冷冷答道:“贫道乃武当青松子。” “你为什么要假扮栗自安?”王洗砚又问道。 青松子微微笑道:“他怕自己对付不了你剑法,所以特地上武当来求贫道假扮他的。老道年轻时欠过他一份人情,所以只能替他走这一趟了。” “你怎么看出我那一招的变化?”王洗砚身子一晃,他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。 青松子答道:“你不该让我看你写的那幅字。” 王洗砚颤声道:“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写的,难道你懂书法?!” 青松子摇了摇头,说道:“书法,我不懂。但是我懂剑法。我第一眼就看出那副字贴里,蕴涵着一套极高深的剑法。你那一记变招,尤其高明。我如事先没看过那字帖,一定也会着你的道。可惜,可惜。真是好剑法。” 王洗砚嘶声长笑道:“的确是好剑法。比起你武当的太极剑法、昆仑的两仪剑法、华山的游龙剑法如何?” 青松子郑重说道:“绝对不比那些剑法差!” 王洗砚点点头,奋力微笑道:“好老道,那幅字,我送给你了。” 说完,身子一歪,缓缓倒在地上。 出刀者:青松子。 中刀人:王洗砚 请参看栗自安琴棋书画之破琴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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